夜鷹的鳴啼總是出現在夏季最合適的時候。

 

輕快幽婉的鳥囀讓妳不自覺停下低頭撫摸辛巴的動作,隨著妳抬起頭發呆的時間過久,伏在妳身邊等待妳繼續的辛巴發出抗議的叫聲。

辛巴是妳養的柴犬,是妳平時生活中唯一的朋友,從窗外灑進的陽光落在他淺赤色的身上,隱隱的有種懷舊的感覺,妳低喊了他的名字,他揚起頭望向妳時渾圓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妳,讓妳不小心就聯想到了另一雙同樣純真閃爍的眼睛。

 

然後夜鶯又鳴了幾聲,恍然間竟有種回到高中時代的錯覺。

 

手機忽然響了,在安靜到空氣似乎都凝結的室內顯得特別刺耳,妳看著靜置在妳腿上的手機,亮白的螢幕浮現金泰亨這三個字。

妳讓它多響了好幾秒才終於接起來,不是故意要讓對方等,只是覺得,應該讓他多緊張一下。

 

心理醫生大概會把這稱為報復的快感,但是妳得到的不是爽快感,只有更多的空虛。

 

每一次,都是如此。

 

「我不是叫妳隨身帶著手機的嗎?」

微低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浮燥,妳知道金泰亨不滿於妳沒有快點接電話的事,妳沒有馬上說話,也並不打算告訴他其實妳一直都把手機放在身上。

「在陪辛巴玩,忘了。」妳把手放在辛巴的腦袋上揉了揉,也不算說謊。

對方沒說話,妳倒是聽見了嘆息。

嘆息,這些年以來妳在金泰亨身上並不少見的東西,比如說妳執意搬出公寓選擇一個人住在偏遠的郊區,或者總是不在響鈴時馬上接電話。更正確來說,妳總是作出與金泰亨的期望背道而馳的舉動。

「至少要讓我知道妳很安全。」金泰亨在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過後,彷彿作出了最大限度的妥協。

 

妳把視線投向一直都開著卻靜音的電視,盯住薄薄的螢幕裡那張燦爛耀眼的笑容,這個人正跟妳通著電話,然而他的聲音裡一點笑意都沒有。

 

「我很安全,真的不會有事。」妳忽然感到有些好笑,一個事業如日中天的當紅偶像,居然會每天不定時打電話向妳確認平安。

「明天我會去找妳,再繼續關在家會把妳悶死的。」沈默幾秒,他的聲音柔了不少。

妳思索要不要把其實妳常常溜出去的事實告訴金泰亨,但是以妳對他的了解,他要是知道妳拖著一雙殘廢的腳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坐輪椅出門,他肯定今晚之前就會殺過來。

 

其實,是有一點想這麼做,想看看金泰亨還能心急到什麼地步。

 

太過分了,是吧?

 

妳垂下頭凝視自己的腿,無論妳做了多少努力,多麼費盡力氣想讓它動一下,都是徒勞。

曾經妳日夜為自己殘廢的腿掉淚,在醫院病房哭著求醫生救妳,都是無用。

在每晚淚眼模糊的進入睡眠以前,妳總是回想起事發時過於深刻的那一幕,然後渾身顫抖地被夢魘拖入更深的痛苦裡,在無法忘卻的惡夢中受盡煎熬。

 

所以說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想吃什麼我幫你準備吧。」妳把手機換另一邊聽,辛巴已經睡著了,妳出神的望著他身上一道金色的陽光,像一張精緻的網。

「別特地開火,很危險。」妳幾乎能想像金泰亨皺著眉頭的表情。

「我又不是手也殘廢了。」說完這句話,你們同時愣了一下,然後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沈寂。

妳想表達平時妳也沒少自己下廚做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話一出口就變了調。

妳明明清楚金泰亨有多內疚,也知道他一直以來用了一切辦法想盡可能的補償妳,但是有些傷害,即使是一輩子的虧欠也還不完的。

「我吃飽了再過去。」金泰亨的聲音變輕了,背景音是忙亂的嘈雜聲,這個時間,大概是在音樂節目做放送吧,不難聽出他語氣裡的疲憊,或許又連續幾天幾夜都沒休息了。

「知道了。」

「晚上記得鎖門,熱的話就開冷氣,不要捨不得電費。」金泰亨停頓了一下,妳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是會幫妳出所有的費用,但因為知道妳不會同意,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無聊的話呢?」

「看看電視吧,或者書,我買了幾本妳喜歡的小說。」

妳無聲的笑了笑,書櫃裡整齊擺放幾本未拆的新書,雖然他沒特別提過,但妳早就發現了。

 

「想你的話呢?」

 

不接受他給予的一切,不僅是因為不需要他的施捨,也是因為不想減輕金泰亨的負罪感。

其實妳是一個壞心的女人吧,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所以才會擁有那個人全然的付出與關心,但這些,卻不是愛情。

 

「⋯⋯那就打給我。」金泰亨的語氣平緩,彷彿這就是正確的回答。

 

在這個世界上,妳大概找不到第二個像他一樣對妳這麼百般呵護的男人了。

大概,也找不到如此令妳埋怨著又喜歡著的人了吧。

 

 

 

/

高中時代的夏季是一個特別的季節,翻飛的百褶裙,篩過綠葉的陽光,充滿朝氣活力的校園,構築了許多人的青春回憶。

而金泰亨的存在,就是部分女孩青春裡最亮麗的那道風景線。

總是會有這種人,既帥氣又充滿自信,不需要特別的舉動就能奪取所有人的目光,他是任何一個團體的核心角色,女生把他當理想型,男生說他好相處,更難得的是就連難搞的老師都能被那張舌燦蓮花的嘴說得服服貼貼。

 

簡直不能再更耀眼了。

 

妳羨慕他的處事從容,還有那張帥氣的臉蛋上總是掛著的純真笑容,更準確來說,妳喜歡他。

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女生都喜歡金泰亨,這句話一點也不誇張,只不過比起班花校花這種角色,妳顯得不那麼亮眼了點。

其實妳只是比那些主動活潑的女生更安靜,妳不善於說話也不善於交際,跟金泰亨截然不同,所以理所當然地成為不被注意的角色。

 

「姜瑟菲是誰啊?」

 

那天數學課交換改完隨堂考考卷,金泰亨茫然地看著上頭的名字,納悶地問了一句。

「坐你旁邊的啦!」

「呀金泰亨你也未免太過分了吧!都快一學期了還不記得人家的名字。」

四周出現不少訕笑聲,妳動也不動地維持著抄寫筆記的動作,卻從那瞬間開始無法聽進任課老師的講解。

金泰亨沒有出聲回應那些人,妳眼角餘光瞥見他把頭轉了過來,似乎正用有點不安的表情看著妳。

「那個⋯⋯妳的考卷。」他伸出手把紙張遞了過來,紙張的尖角處輕輕碰到妳的手臂,妳停下滑動的筆,轉過去對上他的目光,在視線相碰的剎那只有不切實際四個字能形容。

金泰亨看了看考券再看看妳,露出略帶驚喜與欽佩的表情。

「妳考八十分耶,我數學從來沒考過這麼高。」

 

啊,他笑了,金泰亨笑了。

 

妳像是被下了魔咒般說不出話也做不出反應,好在金泰亨很有耐心的多等了好幾秒,妳才驚覺他的手已經舉在那邊很久了。

「謝謝。」

妳接過自己的考卷,上頭有金泰亨用紅筆打的勾,以及一個大大的分數。

好神奇啊,金泰亨跟妳說話了,還稱讚了妳。

雖然說他似乎在這之前都不知道妳的名字,罷了,誰叫妳就是安靜的跟空氣一樣呢?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成年禮前跟妳說話,即使就坐在旁邊間隔不到一公尺的走道,但你們彷彿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兩個星球,就像平行時空一樣,他的生活色彩繽紛,而妳則是鴉雀無聲。

妳把喜歡他的事情深埋在心底,暗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所有的小確幸都只有自己懂。

 

金泰亨喜歡上課睡覺,有時候把臉轉向妳這邊,雖然妳不敢明目張膽的盯著他的臉看。

金泰亨其實會騎車,而且是無照駕駛——這件事情他只告訴了前坐的死黨,妳並沒有刻意要偷聽,只是距離太近了,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耳朵。

這件事除了金泰亨的好朋友之外全世界只有妳知道,揣著這種小小心思,妳也覺得很滿足。

金泰亨成績不好但是很會轉筆,他習慣用那支黑色的水性筆夾在指尖轉一整節課,然後撐著下巴放空。

金泰亨⋯⋯

 

金泰亨喜歡隔壁班那個綁馬尾很漂亮的女孩。

 

長得帥就有這樣的特權吧,瀟灑的公開自己喜歡她,然後他身邊所有好兄弟都會一起幫他製造機會,然後周圍所有對金泰亨有好感的女孩都會心碎。

妳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其實也還好,因為「喜歡金泰亨」本身就是一件不太現實的事情,何況你們只說話兩句話,對於金泰亨,比起掏心掏肺的喜歡,更多的是純純的欣賞,就像每一個人都會發生的高中青澀小故事。

 

妳有些羨慕,但是不知道是比較羨慕那個被金泰亨喜歡上的漂亮女孩,或是他這種敢於做自己的個性,畢竟這樣的他太過率直,也太過遙遠。

 

正值十八歲的愛情,在那個夜鶯輕啼的日子悄悄發酵了。

 

成年禮當天妳最開心的就是父母到場,他們平時因為工作都遠在國外,只有在這種特別節日才會齊聚在一起,妳久違的開啟話匣子說了好多,最後妳微笑的揮手送父母離開教室,喜孜孜的坐在位子上回味著跟爸媽的對話。

 

「我第一次看妳笑。」

 

金泰亨的聲音讓妳掛在嘴角的笑容凝住,妳有點訝異的轉過頭,他坐在位子上身體對面妳的方向,手肘撐在課桌上手掌抵著腦袋,側頭看妳。

「有嗎?」妳忽然腦袋一片空白,剛才跟父母說話時明明什麼都能說,現在卻好像忘記了該怎麼正常說話。

「妳真是一個神奇的人。」金泰亨失笑,好看的五官展露成最舒適的樣子,讓妳瞬間看傻了眼。

真的有人可以長得這麼帥,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啊。

「妳還記得之前我問姜瑟菲是誰嗎?」他忽然像想到什麼,神秘的勾起嘴角。

如此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妳愣了一下,妳當然記得,那是你們同班這三年以來第一次對話。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妳叫做姜瑟菲,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跟妳說話⋯⋯」金泰亨抓了抓頭低低啊了一聲,貌似被自己說的話弄到很無語:「很莫名其妙吧!?」

 

男孩困窘的表情在妳心上印下了淺淺的痕跡,那天陽光正好,夜鶯鳴叫的聲音像是一種不可忘卻的提醒,你們成年了,而妳在這個瞬間,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了金泰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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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是一種循序漸進的模式,成年禮過後你們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了交集,他開始有事沒事找妳搭話,也會在每次課堂結束後拿著一片白的數學課本一臉茫然的找妳求解,妳試圖讓自己不要分心於他太過靠近的精緻臉蛋,金泰亨專注地聆聽妳的講解偶爾還恍然大悟的點頭,你們從原先有些尷尬的對談到後來已經可以自然的聊天,就像金泰亨跟其他人一樣。

 

金泰亨的人生觀大概就是「人生只能夠活一次,想要做什麼就當下實現」這類的話吧,他活的既瀟灑又自由,仿佛沒有什麼事能夠絆住他往前進的腳步。

如果你們一直僅僅維持這樣的關係,如果妳不要瘋了似的決定告白,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畢業前夕妳忐忑不安的在他家附近徘徊,不停在心裡重複演練著見到他之後要說的話,妳並不想得到金泰亨的回答,特意選在畢業前一天告白,就是為了想在高中三年的最後做出一件不讓自己後悔的事。

天色已經暗了,濃厚的夜色讓周遭變得朦朧而神秘,妳站在轉角的路燈下等了好幾個鐘頭,看見遠方有一道明亮的車燈,有些刺眼的用手遮住眼睛,隨著光源逼近,妳看清了那是金泰亨正騎著車狂飆過來。

正值十七歲與十八歲交接的叛逆時期,是許多男生最瘋狂的年紀,他們喜歡做些不算離經叛道卻又背離社會法則的事,比如說:無照駕駛。

金泰亨似乎還沒看到妳,而妳卻比他先看到了轉角另一頭正穩穩開來的轎車,妳睜大了眼睛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口,拼命地揮手想示意金泰亨注意到死角的對向有車,但或許是因為帶著全罩安全帽讓他的視野不那麼清晰,又或者妳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要發生。

 

以金泰亨騎車的速度,撞下去的話一定會死的。

 

電光石火之間,妳也不知道為什麼妳會跑了出去站在岔路口想用身體擋住那台車。

現實不像電影,對方並不會因為看見有人突然衝出來而緊急煞車,大多數的情況是,來不及停下急駛中的車所以撞了上去。

 

這個畫面就是妳一直到後來都難以抹去的夢魘,極度清晰,極度恐懼,極度後悔。

 

有人提出過一個假設:如果那些為別人擋子彈的人,有了多的時間猶豫思考,他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奮不顧身的替他人擋死嗎?

妳也問過自己無數次: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有多十秒鐘的時間考慮,妳還會像個白痴一樣的衝出去替金泰亨擋車嗎?

 

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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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是在充滿消毒水、藥味以及白色的病房裡,第一眼看見穿著白掛看起來非常專業的醫生,口齒清晰冷靜地告訴妳,妳的雙腿都在這次的車禍中殘廢了,即使外觀看起來無異,卻形同死去。

無論他用多少語句強調妳能夠在這麼強烈的撞擊中活下來已經是奇蹟,然而失去了移動雙腳的能力的震撼卻讓妳陷入一陣無法與外界連結的狀態。

妳什麼話也沒說,躺在床上瞪著白色的天花板。

 

醫生出去了,護士進來給妳換了點滴後也離開了,病房裡只有儀器運轉發出的滴滴聲。

寂靜得令人不安。

接著門又被打開,然後金泰亨走進來了。

他站在妳的病床旁,妳緩緩的移過視線看向他,他的頭低到妳很難看見他的表情,這是第一次,在金泰亨身上感受到了黯淡無光。

 

「對不起⋯⋯」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壓得很低很低的嗓音,還有喉中明顯的哽咽。

 

「我爸媽,他們知道嗎?」妳依然望著他,在腦袋空白了一段時間以後,妳忽然想到了遠在國外的家人。

「還不知道,我會通知他們的。」他始終沒有抬起頭,彷彿直視了妳的雙眼就會愧疚一輩子。

「不要說,我自己處理。」妳淡淡的說,然後閉上眼睛。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妳卻說不出這樣的話,所以選擇不再看他,這個妳這麼喜歡的人,妳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崩解了妳心中一直存在的,金泰亨的美好模樣。

 

「姜瑟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手足無措的像個八歲的小孩一樣,那天他說了好多好多次的對不起,每說一次,妳心裡的裂痕越深。

 

妳救了他,卻幾乎是毀了自己的人生。

 

幾天後有一個妳並不認識的年輕男子來探望妳了,他把手上的花插到旁邊的玻璃瓶裡,坐在旁邊與妳對視,然後說了一段話。

「姜瑟菲小姐,我想跟妳討論一件事情。」男子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端正的坐姿,語氣裡毫無私心與情緒:「金泰亨是我們公司的練習生,本來是打算讓他出道了,但是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又是無照駕駛,所以公司目前正在考慮是否要維持原本讓他出道的計畫。」

「如果姜小姐願意,請與我們私下和解,並且簽訂一份合約書,內容就是必須對外界保密這件事,我們不希望自己的練習生身上有無法抹去的污點。」

原來金泰亨要出道了啊,也是,他這麼帥氣耀眼的人,天生就是屬於舞台的。

不像妳,就連失去了未來還是只能保持緘默。

「意思是,我們會替妳向轎車車主打官司,也會盡力幫妳爭取賠償,但是關於這是因為金泰亨而起的,請一概忘記。」

 

在妳失去一切的這個季節,依然是夜鶯活躍的時節,妳聽著偶爾一兩聲輕快悅耳的鳥鳴,覺得自己正一點一點慢慢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金泰亨打開門出現在妳面前的時候,妳正好把盛了飯的碗擺到餐桌上。

 

他把手搭到妳的輪椅上,把妳推到對面的位置,然後聽妳的指示又從冰箱裡拿了一些小菜出來,妳準備的都是金泰亨喜歡吃的,他坐下之後目光還停留在妳臉上,接著無可奈何的嘆氣。

「妳要怎麼樣才能聽話?」

「你還沒吃吧?」妳動手用筷子夾了一些泡菜到自己的碗裡,眼睛也沒抬一下,反正金泰亨這樣的表情妳見多了。

當然,他的個性妳也懂的,他說會吃飽再過來都是騙人的,只是不想讓妳特地煮飯而已。

對面的金泰亨安靜了一下,沒再反駁妳,動起筷子很慢的吃著飯。

「想去哪裡?我今天沒有行程,可以載妳出去。」

「會被發現的。」

金泰亨總是說只要妳想,他就會出現,但是妳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工作忙到他連休息時間都沒有?

電視上,電腦裡,報紙上都是他的新聞,有事沒有就得出國,雖然說他出國的那幾天妳能享受不被金泰亨不定時闖家門的清閒,也不算太壞。

「妳不需要擔心這個。」他停了下手上的筷子。

 

「那就看電影吧。」

 

果然是被妳料中了,電影還沒開始十分鐘金泰亨就睡著了,明明是一部音效極為強烈的動作片,他卻完全不受影響的歪著頭睡死了,臉上還有一點孩子般的紅暈。

妳收回自己的視線,認真的看著電影,手上的爆米花才剛扔進口中,左邊肩頭一陣沈甸甸的被壓住了,金泰亨的腦袋就這樣靠在妳肩膀上。

他均勻的呼吸聲準確地傳進妳耳中,他睡得很熟,妳甚至有點希望音效可以別那麼劇烈,別突然的吵醒了他。

電影播完了,人群漸漸散去,妳在工作人員進來清掃之前把金泰亨給叫醒。

「電影好看嗎?」他揉了揉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妳。

「你浪費了一張票錢。」

金泰亨站了起來,把妳從軟椅上抱到放在一旁的輪椅上,戴上幾乎蓋住半張臉的布口罩推著妳慢慢離場。

「等一下。」妳忽然叫停,看見自己的鞋帶掉了,便下意識彎下腰伸手想綁好。

一隻手比妳更快的拾起了鞋帶,金泰亨已經在妳身前蹲下,妳有些出神的看著金泰亨的動作,他對妳,真的太好了,好到不真實,好到妳覺得像個笑話。

「金泰亨。」

「嗯?」他推著妳離開了影廳,聽到妳的叫喚就靠了過來。

「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哪裡?」

「夜店。」

「不可以。」他大概是皺眉了,雖然在背後看不見他的臉,但完全能猜到他認真否決的樣子。

金泰亨把妳給抱到車子的後座,妳看著他近在眼前的好看側顏說:「我從來沒去過。」

 

於是金泰亨載妳到了妳指定的夜店,那是首爾最火紅的夜店之一,五光十色卻很有質感的佈置跟燈光效果閃得妳有些眼花,他的底線就是不讓妳靠近舞池,只讓妳待在旁邊看。

有幾個打扮得很漂亮的女生嘗試跟金泰亨搭訕,他雖然戴著口罩,但是整體散發的氣質卻掩藏不住,妳撐著下巴看他禮貌地揮手拒絕,忽然有點想笑。

這類的地方,他平時也沒少去的,但是因為這次陪妳來,所以才不能放開手好好玩吧?

「你想要的話就過去吧,她們的目光都快把我穿出洞了。」妳睨了一眼在不遠處幾個被金泰亨拒絕的女生,她們正在用打量的視線看妳。

「無聊了我就載妳回去,這種地方待久了不好。」金泰亨避重就輕,像是在對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心的無知小孩說話,妳低著頭笑了一下。

「我說過,我只是腳殘了,不是體弱多病。」

這句若有似無的話像一把利刃能夠在金泰亨心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痕,妳很清楚它的作用。

他眼中一閃而逝更深的愧疚跟傷痛,抿了抿好看的唇,不發一語的把妳推出了嘈雜紛亂的夜店。

 

回到家以後妳說想要洗澡了,金泰亨便抱著妳到浴室,把妳放在裡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收回手。

「可以嗎?」他直起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把妳抱著走動太久的關係,臉上出現一抹潮紅。

「都習慣這麼多年了,當然可以。」

金泰亨出去之前還幫妳鎖上了門,妳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目光放在架子上的玻璃器皿恍神著。

那是當年在醫院裡那個年輕男子用來裝花的玻璃瓶,妳也不知道為什麼留了下來,今天似乎想到特別多關於過去的事情。

妳想伸手去勾那個花瓶然而卻有點吃力,稍微往前出了點力,在勾到的瞬間卻也因為不平衡而摔落在地上,玻璃隨著妳的動作砸在地上碎了,發出劇烈的聲響。

妳的手臂被細碎的玻璃殘渣給弄出了點血,雖然傷勢不重卻讓妳疼得皺了眉頭,妳試著想從地上爬起來,連續好幾次卻都失敗。

 

雙腿殘廢的其中一個壞處,就連跌倒爬起來這種幼稚園小孩都能輕易做到的,對妳而言難如登天。

妳自嘲地一笑,眼前卻忽然模糊了一片。

 

這麼多年了,早該習慣了,就像妳剛才對金泰亨說的一樣。

可是難受的挫折跟恐懼,卻是這麼多年始終折磨妳的。

 

「瑟菲妳怎麼了?沒事嗎?」浴室的門被重重搥了幾下,妳張開嘴想說沒事,卻沒發出聲音。

妳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臂上滲出血的傷口,疼痛提醒著妳,那些回不來的東西。

「回答我!」

金泰亨的聲音夾雜著慌亂,他似乎嘗試轉動門把,但他可能忘了門剛才被他自己給鎖了。

妳抱著自己的手沒有說話,像個被遺棄的人偶一樣縮在角落。

 

擔心嗎?盡量的擔心吧,繼續愧疚吧。

 

「姜瑟菲!」

伴隨這句叫喊,金泰亨竟然把門給撞開了,妳詫異的抬起眼,對上他通紅的眼睛。

他目光掃了一下地上破碎的玻璃,看著妳流血的手臂,眼中浮現一抹痛色。

「叫妳小心點的⋯⋯」他想訓妳卻又不能,只能用這種毫無威嚇的語氣,妳看著金泰亨神色複雜的走過來想把妳給抱起來,妳用力把他給推開,金泰亨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

「為什麼我會是這個樣子?」

妳忍不住地顫抖著,模糊的視線一下湧出了眼淚,本來只覺得有些疼痛的手臂忽然好像增加了十倍的痛覺,疼得妳無法抑制的大哭。

金泰亨的雙眼染著水霧,他再次走過來把妳給抱在懷裡,妳想推開卻被抱得更緊,他低聲在妳耳邊喃喃重複著對不起,瑟菲啊對不起⋯⋯

「如果我叫你去死,你願意嗎?」妳似笑非笑,靠在金泰亨肩頭小聲問。

 

金泰亨僵了一下,然後緩緩放開妳,他的雙手握著妳的肩膀,他注視著妳,彷彿看不見其他。

「我的命是妳給的。」

 

金泰亨的聲音很輕,妳一愣,這才發現他的眼裡充滿不正常的血絲跟疲倦,而他雙頰的通紅比剛才更加明顯了,妳伸出手貼在他的額頭上,好燙。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心臟像是被人捏著一般喘不上氣,妳蹙起眉頭,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

金泰亨搖了搖頭想把妳抱起來,卻無力的往前倒在妳肩上,他整個人像火球在燃燒一樣燙⋯⋯妳想起了在電影院時就注意到金泰亨臉上的微紅,那時候就開始不舒服了嗎?或者甚至更早之前?

連夜的忙碌操勞以及過少的睡眠⋯⋯妳怎麼就沒先想到?

「金泰亨你起來,我搬不動你⋯⋯」妳推了推他的身體,但是就憑妳既是女生又不能走路,怎麼可能扶得起他?妳開始急了,金泰亨低喘的聲音在浴室裡被放大,他灼熱的肌膚燙得妳收回了手,妳忽然想起可以用手機聯絡別人,便抱著一絲希望在金泰亨口袋裡摸了一下,果真找到了手機。

他的通訊錄裡有很多的人,大部份都是他在演藝圈認識的朋友,妳找了一下,打算還是打給與他同團的朋友。

「是朴智旻嗎?你現在有空的話,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得到對方的應答妳才有些放心的關掉通話鍵,在把螢幕關掉之際看見了一個與別人不同的名字,是英文字母。

妳認出了那是妳的手機號碼,而存取的名稱是: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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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旻照著妳的指示來到妳家,這是妳第一次這麼慶幸家裡的鎖是密碼鎖。

看著一向只能透過電視螢幕看到的人活生生出現在面前,而且還是面色蒼白一臉緊張,妳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

 

平常金泰亨開車過來也是花了很多時間吧。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想法就這樣躍了出來。

 

朴智旻把金泰亨給扶起來,妳指示著房間的方向,他把金泰亨放在床上以後又跑了過來,有些尷尬的看著妳。

「把我扶起來就可以了,輪椅在外頭。」妳輕聲提醒,一邊向他道謝一邊撐著牆壁還有朴智旻的手坐到了輪椅上,妳不等朴智旻的動作就往房間過去。

金泰亨躺在床上,臉上的潮紅還是沒有退去,因為妳移動不便的緣故,所以簡單的醫藥品幾乎擺在家裡各處可以輕鬆拿到的地方,妳打開一旁的床頭櫃把退燒藥給拿出來,喊了幾聲金泰亨的名字。

「先吃點藥再睡,這樣明天起來才會好。」好不容易把金泰亨叫醒,妳拿著藥丸跟水杯,金泰亨半睜著眼,茫然的看著妳。

「妳的手⋯⋯要先包紮才可以。」他的視線瞥向妳已經不再流血的手臂,聽到他的話妳才想起自己根本已經忘了受傷的手,可是為什麼都這麼不舒服了還先為妳著想?

金泰亨對妳的無微不至,已經到了一種妳無法負荷的地步。

「不要哭,妳叫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金泰亨皺著的眉始終沒有鬆開,見妳沒說話,伸手替妳抹掉掛在睫毛上未乾的淚水。

 

夠了,真的夠了。

 

「瑟菲?」金泰亨睜大了眼睛,看著妳一動也不動的任由眼淚不停墜落,他側身靠向妳,大大的手掌貼在妳冰涼的臉上,溫暖帶著薄繭的紙腹溫柔的拭去濕潤的淚水。

 

金泰亨對妳的好,已經讓妳開始害怕自己誤會什麼。

 

明明是出於愧疚的心才一路照顧妳到現在,可是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讓妳這麼心痛?

 

「既然你的命是我給的,那就不准再生病了。」妳看著金泰亨吞下藥丸,半強迫的把他按回床上躺著,金泰亨睜著那雙好看的眼睛靜默地凝視妳,彷彿想再說什麼,但門上傳來兩聲叩叩的聲音讓妳回過頭。

「如果泰亨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朴智旻走進來看了一下金泰亨的狀況,小聲嘀咕了幾句:「就叫你生病要記得看醫生,拖了這麼久難怪這麼嚴重。」

妳連聲跟朴智旻說好幾次謝謝,他一直揮手要妳別介意,他離開時還特意叮囑妳不用過去送他,於是妳目送朴智旻離開房間。

 

轉過頭時,金泰亨已經睡著了。

手上的熱源讓妳不自覺看去,原來是金泰亨不知道什麼時候握住了妳的手,妳試著用力抽也抽不開,像是握著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隔天天還未亮妳就醒了,揉揉酸澀的雙眼,妳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金泰亨已經不在了。

時鐘顯示現在是清晨五點半,妳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果不其然金泰亨更新了推特,附上一張他跟成員們在練習室的照片。

也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睡飽,竟然帶著高燒的身體就跑去練舞了,妳有些頭疼的關上手機。

 

老是說妳不聽話,他自己也沒有乖到哪去才對。

 

妳先簡單處理受傷的手臂,接著到浴室去重新洗了個澡,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早就被清掉了,妳出神的用吹風機吹乾頭髮然後推著輪椅到了客廳,視線立刻就被窗外盈亮的陽光給吸引住。

 

這是一個非常適合外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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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防彈少年團上音放的日程,妳招了計程車過去,跟其他粉絲一起排隊進了電視公司。

出道三年多了,妳發現自己好像還沒親眼看過舞台上的金泰亨。

妳安靜的注視著,好像看見了高中時候意氣風發的他。

那時候的他就是這麼快樂的,就跟現在站在舞台上帥氣的樣子一樣,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抓住別人的目光,這才是金泰亨。

但是在妳面前的金泰亨,時常都不是這樣笑的。

 

妳所熟悉的金泰亨,通常都是嘆氣的,皺眉的,心事重重的,因為妳的關係所以活得很累吧?

 

防彈少年團獲得了一位,成員們紛紛在安可曲下台跟粉絲互動,金泰亨像是跟老朋友玩樂一樣在阿米們面前玩耍著,他盈滿笑意的目光掃過全場,然後在妳身上停了下來。

他眼中有著震驚,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回來,旁邊的成員像是發現了不對勁,用手肘碰了碰金泰亨叫他回神,他收回視線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但妳知道他看見妳了。

 

結束之後妳推著輪椅搭上電梯,妳特意等到粉絲們差不多都離開後才過去,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看到裡面站著幾個防彈少年團的成員,還有寒著一張臉的金泰亨。

搭錯電梯了嗎?妳看了一下周圍,難道這是私人電梯?

金泰亨不吭聲的走出來把妳的輪椅拉了進去,雖然電梯內部的空間不小,但是同時站著好幾個大男生的確有點擁擠,更不用說妳還帶著輪椅。

「嗨。」有過一面之緣的朴智旻先是對妳揮手打招呼,妳也對他笑了笑,金泰亨默不作聲地把妳給推到電梯最裡面,用身體擋在妳前面。

「泰亨啊,保護慾有點過了哦。」鄭號錫揶揄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妳抬起頭卻看不見金泰亨的表情,他背對著妳,沒做任何表示。

「我先送她回家再去公司,幫我跟經紀人哥說一下。」

 

金泰亨很快的招到了計程車,當然他是戴著帽子跟口罩的,通常你們外出他都是這副著裝。

「你不用特地陪我回去,路程有點遠。」妳看著坐在旁邊的金泰亨。

他低頭玩手機,不知道是沒聽見妳的話,還是不想說話。

「別鬧脾氣。」妳轉過頭看向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開始有點懊惱於被他發現的事,雖然金泰亨沒說,可是這樣私自脫隊會被公司罵的吧?

 

一路上他都沒跟妳說話,直到進了家門他才靠在門上,黑色好看的眼眸直直盯著妳。

 

「剛才那種場合會有很多人推擠,妳能保證不受傷嗎?」

金泰亨冷冷的開口,妳端詳他臉上的表情,果然是,只有在妳面前才會這麼容易不開心。

「舞台上的你,很耀眼。」

他怔了怔,似乎是沒想到妳會突然這麼說,接著移開了目光。

空氣中有著遲疑和沈鬱,形成一股巨大而無形的壓力,就像你們之間的關係。

牢固而脆弱。

辛巴搖著尾巴跑了出來,妳探出手撫摸他柔軟的身體,任由沈默如流沙安靜的逝去。

 

/

妳時常在思考事情是對的或者錯的,當初喜歡金泰亨是對的或錯的,而現在金泰亨留在妳身邊又到底是對的或錯的?

就像妳捫心自問無數次為金泰亨失去雙腳值不值,那他選擇以這種方式待在妳身邊,值不值?

 

這些無從問出口的困惑在金泰亨的緋聞被爆出來以後變得更加鮮明而具體了。

 

金泰亨跟大勢女團的成員傳出戀愛的消息,在演藝圈不脛而走,而在更龐大的飯圈中更像投下了一枚震撼彈,激起無數浪花水滴。

 

手機又響起來了,金泰亨的名字在螢幕上跳躍,妳正在消化這條新聞,就這麼剛好的他打了過來。

例行公事,詢問妳是否安好。

「我很好。」妳看著趴在妳身旁打盹的辛巴。

「我下午過去一趟。」金泰亨低沈的嗓音有著掩飾不了的倦意,他才剛從日本回來不到三個小時。

妳掛上手機,重新回想剛才的問題。

可惜妳無論怎麼想,都得不到一個答案。

 

金泰亨到妳家的時候甚至還不到下午,大概是妳正好吃完午餐的五分鐘後。

 

「我不在的時候妳做什麼了?」他站在水槽前清洗碗筷,挺拔俊氣的背影讓妳看得出了神。

妳忽然很想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以一種戲謔般的玩笑語氣。

「想你。」

碗筷碰撞發出的清脆敲擊聲還有流水嘩拉,這種氛圍讓人昏昏欲睡,妳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趴在妳膝蓋上沈睡的辛巴,露出寵溺的笑容。

「我後天要去美國。」洗好了餐具,金泰亨把手擦乾走過來坐在妳旁邊。

漏掉了妳剛才的那句想你,彷彿當作空氣一般避開來了。

妳點點頭,把電視打開,正好是新聞台,而主播報導的八卦新聞,就這麼恰好是今天妳在手機上看到的那則。

妳沒轉頭確認金泰亨此時此刻的表情,安靜的聽著主播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談論這起緋聞,還沒看完遙控器就被金泰亨拿去,電視一下子被關上了。

 

「妳相信這個?」

 

相不相信又如何?很重要嗎?妳感到有些莫名。

本來就知道他不是因為愛妳才這樣對妳好的,妳也從來沒把自己擺在錯誤的位置上。

「難道你要一輩子以這種方式補償我?」

講到補償兩個字妳不自覺的笑了,有什麼補償得了妳失去的東西。

理性而言,金泰亨其實根本不必這樣做的,這一切都是妳自願的。

「我說過會負責的。」

妳沒轉頭看他,即使妳知道他正用一種非常認真的眼神看著妳。

搖頭笑了笑,妳覺得自己可悲又可憐。

 

其實,妳多希望自己聽到的不只是這句話。

 

「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妳說了算。」金泰亨下了沙發蹲在妳面前,這個角度迫使妳只能回望著他,也因此才能在他眼裡找到一抹複雜的情緒。

 

妳不需要他的憐憫,也不想要把金泰亨永遠綁在身邊,他不適合黯淡的牢籠,他還有廣闊的天空。

寧可金泰亨一輩子帶著對妳的虧欠感活下去,妳也不想要這種沒有溫度的相處。

 

你知道嗎?金泰亨。

 

直到你我的緣分結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可是那時候,為你流過的眼淚是真的,心酸是真的。

曾經曾經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也是真的。

但我已經不需要了。

 

 

 

/

他去美國的這段時間,妳搬出了原本的房子,離開首爾回到了家鄉,所有的事情都能夠重新開始。

後來妳才意識到這座名為大邱的城市,正是你們相遇的起點,也是回憶最深最濃的地方。

 

妳決定復學,高中在學期間妳的成績一直都很好,所以沒費多少力就考上了不錯的大學,你回家了,父母親自然對這項決定舉雙手贊同,妳一個人獨居在異地不知道讓他們擔心了多久。

不知道,金泰亨是不是也這樣擔心過。

妳搖搖頭甩掉腦中浮現出的金泰亨,已經過了半年,妳換了手機也徹底斬斷與他的聯繫,妳沒有追星的習慣,但是總會不自覺在看到防彈少年團的新聞時多留意幾秒。

 

金泰亨已經站到了一個,最適合他的地方。

 

沒有妳,他活的更自由,這也是他本該擁有的。

妳不需要他特別記得你,雖然他會帶著對妳的愧疚過上一輩子也不一定,這是最後能夠確保他記住妳的方式了吧。

不好也不壞。

 

只是偶爾想起,還是希望你能健康快樂。

 

/

時間如流水,轉眼間已經從盛夏轉為初秋,辛巴的赤色毛髮隨著季節而換掉了,妳在家門前面的花園裡,坐在輪椅上清掃著落地的毛髮,在心裡抱怨柴犬易掉毛的體質。

「你是不是也應該找個老婆了?」妳打趣的說,辛巴圓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妳,既可愛又俏皮,雖然不懂妳在說什麼,倒也很給面子的搖著尾巴。

 

一陣略大的風吹來,妳低頭整理自己糾結的髮尾,聽見辛巴叫了幾聲。

妳沒特別在意,直到一雙全黑的鞋子突兀的進入妳的視野,妳愣了愣,抬起頭。

 

妳看過一句話:

除了妳自己,沒有人會明白妳的故事裡有多少快樂或傷悲。

因為那終究只是妳一個人的感覺。

 

但是金泰亨眼裡比妳更深沈的哀痛卻讓妳對這句話起了質疑,一個人的事,為什麼是兩個人在受煎熬?

 

「金泰亨⋯⋯」

妳喃喃的低喊出他的名字,像是不確定一般,他就站在妳面前,而他的所在之處永遠都是明亮的。

為什麼金泰亨會找到妳?

他邁開腳步,直到站在妳面前,妳也必須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金泰亨染回了黑髮,妳甚至以為自己看見了高中時候的他。

 

「讓我擔心很好玩嗎?」

 

他就這麼在妳面前跪下,然後把妳擁入懷裡。

 

妳停滯了,金泰亨溫暖的體溫讓妳輕輕顫抖,妳不明白,所有的一切妳都不明白。

 

「我回到韓國以後發現妳離開了,打給妳發現妳連手機號碼都換掉了,我問了很多人才問到妳家的住址,如果這樣還找不到妳,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金泰亨的擁抱收得越來越緊,好像要把妳給揉進心裡似的,妳嚐到口中一股鹹味,才驚覺是自己的眼淚。

姜瑟菲,妳哭了嗎?

「為什麼要這樣⋯⋯」妳艱難地問,為什麼不願意讓妳從這難受的關係中逃開?

妳的越陷越深,只會更加痛苦而已,妳明明已經作出了決定,金泰亨為什麼要追上來?

「我才想問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妳這個壞女人。」

金泰亨的語氣帶著無法抵禦的挫敗,妳靜置在他懷裡被金泰亨抱著。

 

「妳真的感覺不出來我喜歡妳嗎?」

 

「怎麼可能。」妳感到荒唐,金泰亨只是同情妳,因為間接害妳失去雙腿才內疚的,這樣的感情妳很清楚不是愛。

金泰亨把妳放開,眼裡滿滿的都是真心。

 

「我喜歡妳,很喜歡妳。」

 

只是命運更早開了個玩笑,讓我在對妳坦白之前先用這種方式切斷了相愛的可能。

這些年以來克制自己的感情,是因為由衷的虧欠著妳,所以選擇把這些話埋進心裡。

不只是因為愧疚,更是因為我愛妳。

把命給妳,把一輩子都賠給妳,我也心甘情願。

 

對不起妳的同時卻也愛著妳。

這樣的心情妳能理解嗎?

 

每一次想起妳都是幸福卻也疼痛著,撕裂般的痛。

可是比起這個,不能待在妳身邊的感覺更難以忍受。

 

我知道我永遠也給不起妳失去的,我能做的只有把整顆心都給妳。

 

/

夕陽西下的街道上,金泰亨推著輪椅,又問了一次。

「真的不跟我回首爾?」

妳的目光沒有從手中的原文課本裡跳出來,重複第三次的點了點頭,妳選擇復學,就是決定要完成學業。

「妳⋯⋯」他的聲音頓了一下,語氣瞬間多了些委屈:「我會想妳啊⋯⋯」

妳的心無聲地被觸動了,這是金泰亨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坦承。

 

金泰亨第一次的告白,第一次的撒嬌,第一次的任性。

這都該是他原本的模樣,卻在這段複雜而痛苦的關係中深深地被隱藏著。

 

「高中的時候,你喜歡的不是隔壁班那個綁馬尾的女生嗎?」

問出口的下一秒妳就後悔了,沒事把對方描述的這麼詳盡幹嘛?好像妳很介意似的。

「⋯⋯誰啊?」金泰亨困惑的問。

「就是那個啊,很漂亮的。」妳沒闔上書,卻再也無法專注地閱讀,金泰亨一陣沈默,而妳終於受不了的轉過了頭。

他看見妳氣鼓鼓的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溫柔的笑了。

「最帥的男生追求最漂亮的女生,這是傳統。」他用最可愛的表情講出一段最欠扁的話,更要命的是還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雖然我根本已經忘記她長什麼樣了。」

妳無語了,把頭轉了回來,不再吭聲。

「準確來說,就像髮膠一樣的存在,可以顯示自己很有sense這樣。」

妳完全不知道金泰亨在說什麼,但他好像解釋的很認真,妳也就讓他繼續唬爛下去。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妳還是多說了一句:「那我呢?我是什麼存在?」

金泰亨這次閉嘴沒說話了,他的回憶裡,有許多關於這個女孩的姿態。

 

她總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專注聆聽老師說話的時候眼睛裡有光在閃耀,金泰亨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認真上課的表情,所以時常假裝睡覺然後把臉轉向她,這樣就能趁她認真抄寫筆記的時候多看幾眼。每一次他說話周圍的人總會笑,總會熱切給他回應,但是姜瑟菲卻從來不笑。

直到成年禮那天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那是他初次發現姜瑟菲笑起來可以完全吸引他的目光。

 

那是第一次,金泰亨心動的瞬間。

 

「不回答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有答應要跟你在一起。」姜瑟菲淡淡的說,這句話像顆炸彈一樣把金泰亨徹底打懵了。

「瑟菲⋯⋯」

「不要裝可憐。」

 

姜瑟菲把臉埋在書裡,嘴邊卻悄悄掛上了笑容。

人生就是這樣吧,沒有什麼是完全順利的,雖然得到了什麼,也會失去些什麼。

可是在那之中,有些事物卻是不會被磨滅掉的,即使走得崎嶇了些,也終究會抵達的。

 

所以說,值得嗎?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如同人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當下的選擇,就是那瞬間最不後悔的了。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呢?

是Heart。

妳是我的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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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茄公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