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嘗試的BE,慎入。

 

 

為什麼是倫敦?

 

金泰亨其實一直很想問田柾國,但他總覺得比起這個問題,好像還有更重要的。

不過,要從哪件事開始說起呢?

是為什麼田柾國要把他從韓國帶到這遙遠的異地,還是為什麼他們會相遇?

金泰亨不是一個沈默寡言的人,只不過好像自從田柾國出現以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了。

所以說,追根究柢令他煩心的始作俑者就是田柾國吧。

視線掠過水晶盤裡的葡萄跟橘子,金泰亨拾起一粒櫻桃小口啃咬,視線在倫敦街景流連。

 

「懶到不吃任何帶皮水果的程度?」男人的失笑聲讓金泰亨停下咀嚼,分明不用確認都能知道是誰,他卻還是如同往常一般回過頭。

田柾國關上背後的門,他穿著洗鍊簡潔的黑色襯衫,走到金泰亨身旁坐下時順手捲起袖口,露出白皙好看的手臂線條,他拎起一顆橘子剝了起來。

「你就連剝橘子都像一幅畫。」金泰亨半睜著眼,有些想睡,聲音懶洋洋地。

田柾國沒有抬眼,從金泰亨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纖長的睫毛輕微顫動。

「謝謝。」他稍微偏著頭,將橘子遞到金泰亨手上,然後伸手將兩扇往外開的透明窗戶拉上,「別老是吹風,你需要養病。」

他的叮囑讓金泰亨笑了,不顧嘴中還有沒吞下的橘子,他提高音調:「田先生,我不是得了絕症,只是憂鬱症加上慣性偏頭痛,何況我在構思作畫的靈感。」

田柾國將想起身推開窗戶的金泰亨按下,靠在他耳邊低笑:「畫我吧。」

 

金泰亨是一個畫家,很業餘的那種,賣了所有作品也不一定能掙得到多少錢的那種。

但他總說那是因為他沒遇上適合的人事物,所以才遲遲畫不出好東西。

當他第一次見到田柾國,他的腦中瞬間出現無數種畫面,所以他總是在結帳跟端盤子的空擋偷偷留心田柾國的一舉一動,好在田柾國還挺常光顧那家快餐店,所以給了他不少素材。

「我是因為你才去的,老實說東西還真難吃。」田柾國事後如是說。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田柾國就這麼跟他搭上了目光,然後跟他要了手機號碼。

然後是越來越頻繁的遇見,最後連晚上出門倒垃圾都能巧遇田柾國的時候,金泰亨已經不把這種狀況歸類於巧合了。

 

「研究顯示,憂鬱症患者不適合獨居,也應該換換無趣乏味的工作。」

 

「跟我走吧,我可以照顧你。」

 

「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不用錢的。」

 

田柾國最後挑眉,說出了唯一一句讓金泰亨有些動搖的話。

但這畢竟是太過荒謬的事情,所以他義正嚴詞的拒絕了。

只是他沒想到,田柾國這個流氓似的傢伙還能做出更誇張的事情,直接把他給綁上了飛機。

嗯,說到這裡也應該提點一下,田柾國這人不只是「像流氓」,事實上他就是個流氓。

不過用流氓這個詞彙好像貶低了他,田柾國應該是更加有權有勢的人,要不怎麼能隨便把人從韓國帶到英國,而且還長得這麼帥?

最後這句是金泰亨自己加上去的,田柾國可是他的專屬模特兒啊。


「就算你對我一見鍾情,也別想我會愛上你。」金泰亨用叉子撥弄葡萄,思索著要直接連皮吃或者叫田柾國順便替他剝一剝?

如他所想,田柾國一言不發的開始剝起葡萄。

金泰亨盤著腿,雙手交疊,細細打量起田柾國。

 

啊⋯⋯這個角度似乎也不錯。

 

「下巴抬高一些。」金泰亨沒多想,伸手便抬起田柾國的下巴,田柾國的視線自然的落到他身上,有如星光流轉的眼睛裡帶著寵溺的笑。

「你要求很高啊。」田柾國摸了摸金泰亨的頭,被他沒好氣的一掌拍掉,他又不是貓貓狗狗。

門突然被敲了兩下,兩人同時停下動作。

「有事嗎?」田柾國起身,表情恢復成淡然。

門外傳來金泰亨不甚熟悉的聲音,帶著有些奇怪的口音,「田先生,Mr.Ducey有事想找你。」

田柾國拿起紙巾輕輕擦過自己的手,低頭看向金泰亨時語氣多了幾分溫柔:「乖乖待著,我忙完再回來找你。」

金泰亨斜躺在沙發椅上,看著田柾國走出房間,他再次推開窗戶,屬於倫敦的異國氣息夾帶向晚的月桂味飄了進來,田柾國上了一輛車,然後揚長而去。

倫敦的夏季白天很長,儘管已經八九點了,天空卻還是明亮著的。

大概是因為研究顯示人類待在亮處心理才會產生積極樂觀之感,所以田柾國才會把他這個憂鬱症患者帶來這裡吧?

誰知道呢,反正他最終會逃走的,他才不要在這個地方和田柾國待一輩子。

只不過目前這樣的生活還挺愜意,金泰亨伸了個懶腰,走進浴室裡。

 

將自己全身浸在純白色的浴缸裡,金泰亨看著水從水龍頭不斷流洩,直到浴缸裡的水滿溢而出,仍沒有想要關上的意思。

他看著自己的手腕,乾淨的內側有幾道猙獰醜陋的結痂傷痕,青藍色的靜脈在淺薄的皮膚底下清晰可見,到底該怎麼劃開才能準確的、漂亮的流血呢?金泰亨拾起一根放在浴室裡的擴香,在手腕上來回比畫。

他垂下的眼睛裡跳躍著火光。

要不,這次來嘗試一下新的變化好了。

金泰亨把自己攤開,雙手在浴缸兩側略為施力,讓自己的身體壓過水的浮力往下沉。

他憋住呼吸,閉上了眼睛,感受自己的全身都浸泡在水中的奇妙。

 

外頭好像傳來敲門的聲音。

 

透過水,那聲音顯得有些滑稽,沈重又笨拙,又帶著一絲急促與慌亂。

金泰亨勾起嘴角,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他捏住自己的嘴巴跟鼻子,想要知道到底還可以到什麼程度。接著是一陣門被撞開的聲音,金泰亨終於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一片灰黑色,朦朧朧的。

「金泰亨你他媽給我醒過來!」

啊,就算隔著一層水,田柾國的聲調還是很好聽,金泰亨猜想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這讓他起

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但無奈身體使不上力氣,這句身體好像快要不是他的了。

 

他終於快要死掉了嗎?

 

「咳、咳咳⋯⋯」肚子裡的水忽然被一股力道用力往外拉,金泰亨濕淋淋的躺在浴室的黑色大理石磚地板上,他吐出的水混雜著從浴缸中溢出的,全都撒在上頭。

順利的呼吸吐氣了數次,他才緩下頻率,頭爆炸似的疼,肺部好像被火燎過似的燒痛,金泰亨開始後悔了,他眨眨終於可以看清東西的眼睛,田柾國那雙黑曜石似的濕潤眼珠燃著憤怒,就連眼白都有些通紅,漂亮的臉卻是一片冷冰的死白。

金泰亨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

田柾國默不作聲的從衣架上拿起浴巾,將金泰亨又濕又冷的身體給包住,緊緊的。

「痛。」金泰亨皺眉抗議,無奈雙手都被連帶包在裡頭,他只能動著身體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也知道痛?」

田柾國蒼白的嘴唇沒什麼幅度的開合,金泰亨抿了一下唇,他實在不習慣也不喜歡田柾國面無血色的樣子,活像一個殭屍,而且不利於刺激他作畫的靈感。

他喜歡畫漂亮的田柾國。

於是金泰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自己湊了上去,一下子咬住田柾國的唇。

他清楚感覺到田柾國的身體緊繃著,金泰亨知道田柾國想退開,卻又沒辦法拒絕他的主動。

金泰亨探出舌頭在他的唇瓣上舔舐,然後用力一咬便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血味擴散在口中。

田柾國沒有發出聲音,任由金泰亨咬破自己的嘴唇,直到他心滿意足的離開。

「嗯,痛嗎?」金泰亨漫不經心地詢問,血的嫣紅襯得田柾國越發白皙好看,也讓他渾身充滿讓人很難按捺的致命性感誘惑力,要不是田柾國總不讓他碰他的床,他早就自己爬上去把他吃掉了。

田柾國露出一個很難形容的表情,他輕輕搖了搖頭,笑了。「很痛。」

在那之後金泰亨總是難以忘壞田柾國此時此刻的笑容,就像綻放在黑夜中的晚櫻,美麗而淒涼。

 

/

金泰亨乖巧的窩在床靠牆的一角,模樣溫順,好像剛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你生氣了?」他曲起雙腿,天色終於完全暗了,街上的路燈是復古的黃色,光暈透過玻璃將整個房間照得稍微亮了些,也照出田柾國面無表情的側臉。

田柾國是個有潔癖的人,他才剛把濕淋淋的浴室給弄乾,走出來的時候往金泰亨身上瞟了一眼。

「生不生氣又如何,你在意過嗎?」

金泰亨聞言便沒再說什麼。

田柾國說的對,他的確不在意他的心情,但畢竟這是他家,如果他自殺成功了,田柾國的家就會變成命案現場,是凶宅啊。

他猶豫著要怎麼開口道歉,田柾國沿著床緣坐下,坐在距離金泰亨最遠的另一端。

「你要是繼續這樣,我沒辦法讓你一個人。」田柾國的嘆息很低,讓金泰亨心一陣搔癢。

「你坐過來一點,我聽不見。」金泰亨抱起枕頭,有些撒嬌。

田柾國朝他望去,那雙漂亮眸子裡滿是瞭然,這樣的眼神讓金泰亨有點心虛,田柾國雖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卻還是靠了過來,藉著外頭的燈光,田柾國唇上一抹豔紅特別明顯。

他身上的黑襯衫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裸露出來的鎖骨和俐落的下巴線條讓金泰亨無法移開視線,這個人一定是上帝特別眷顧的人,才會長的這麼好。

「我問你,你明明喜歡我,但為什麼卻不碰我?」金泰亨玩著自己的手指,分心的問。

剛才在浴室他是渾身赤裸的,難道田柾國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嗯⋯⋯難道是他太沒吸引力?金泰亨蹙起眉毛。

「在那種情況下,我還能想些什麼?」田柾國的話堵得金泰亨啞口無言。

月色朦朧,屬於田柾國的男人氣息一下子充盈在鼻翼間,讓金泰亨有些醺然。

「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像是發現到這不對勁的氛圍,田柾國站起身,卻被金泰亨給抓住手腕,硬是留住他顯得倉促的步伐。

「不是說不能留我一個人嗎?留下來陪我睡吧?」金泰亨往前緩緩爬過去,身姿慵懶而輕盈,身上的浴袍隨著他的動作而敞開,露出胸前一片春色,他跪在床上,抬頭仰望田柾國。

拉下他的領子,再次吻上田柾國,他閉上眼睛享受品嚐田柾國的美好,然而田柾國依舊是緊閉著雙唇,不讓他有深入的機會,這點讓金泰亨很挫敗。

無論他如何勾引,田柾國就是聞風不動,此時的他也如同以往,等到金泰亨自顧自親累了,便摸著他的頭輕聲說:「晚安。」

金泰亨呆坐在床上,頂著一頭被揉亂的頭髮,無奈而急躁,他只能又一次看著田柾國離開,他還以為藉著這樣的氣氛能夠順利把他給吃抹乾淨呢。

縮回床上,金泰亨翻過身體,深陷在柔軟的床鋪上。

他開始,覺得悶了。

 

/

隔天才剛黎明,天空露出魚肚白,金泰亨打著呵欠在清晨醒了過來。

他赤裸雙腳,跑到田柾國的房門連續敲了好幾下,試圖用最快的速度把裡面的人給喚出來。

門打開的時候,田柾國一副早就準備好了的樣子,淺笑著迎接他。

「我想出門走走,一直待在家裡好無聊。」金泰亨拉住他的衣服,語氣委屈。

田柾國苦笑,他早就知道這天會來的。

「如果我說不行呢?」田柾國見金泰亨垮下臉,安撫的捏了捏他的臉頰。

他不是不願意讓金泰亨出門,而是外頭⋯⋯太危險了。

「我知道你又要說外面不安全對吧?」金泰亨不以為然的揚起眉毛,「你到底做什麼工作?你殺人嗎?」他是真的很好奇,田柾國時常不在家,而當田柾國不在的時候,家裡總是會有幾個看起來像是保鑣的人駐留。

「有過。」田柾國的表情淡淡的,若有似無,金泰亨則是驚訝得張大眼睛。

想再詢問更多細節,卻被田柾國給推出房間,他繞過金泰亨,往樓下的方向走。

「走吧,去散步。」

 

金泰亨穿著寬鬆的白色T配上一件牛仔短褲,來到倫敦這麼多天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走在街上,他四處環顧著,眼前的景色都是他從前只能透過電視看到的,最多最多,也就是隔著那個方形的窗戶能夠看出去的一小片風景。

田柾國依然穿她平時的黑色襯衫,帶了一頂帽子遮掩住他半張臉,金泰亨沒特別在意,他們走了很久,直到一座摩天輪突兀出現在眼前。

「那是倫敦眼。」田柾國眼裡帶笑的替滿臉狐疑的金泰亨解釋,「想搭嗎?」

金泰亨轉過頭,眼裡充滿無數個“想”。

他們上了其中一個座艙,裏頭空間很寬敞,金泰亨轉了一圈以後回到田柾國旁邊,田柾國正低頭凝視腳下的大英帝國風光,泰晤士河摺出粼粼的波光,金泰亨學他安靜地注視著,然後他注意到了一個和其他白色座艙不同的、紅色的座艙。

「為什麼那個是紅色的?」

「因為,」田柾國猶疑了幾秒,「那是給新婚的夫妻搭的。」他簡略的帶過這個問題。

金泰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田柾國難得有些晃神,金泰亨在一旁看著他好久,他都沒注意到。

下了座艙以後,田柾國接了一通電話。

「找到人了嗎?」

金泰亨低頭踢著河畔的小石子,地上有他跟田柾國的影子,他踩住田柾國的。

「我現在過去。」他的聲音刻意壓低,還有著金泰亨從未見過的情緒。

那是一種低沉的,危險的,而且悲傷的情緒。

田柾國低聲結束通話,轉過來向金泰亨招了招手,「泰亨,我們回家。」
金泰亨沒有多問什麼,他乖巧的跟上田柾國的腳步,一路無言的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金泰亨趴在窗緣,不知道是第幾次看著田柾國坐上那台黑色轎車離去。

他拿著畫板,鉛筆一橫一畫的勾勒著隨意的線條,不知不覺就描繪出了田柾國在倫敦眼上的那副表情。

他在想什麼?

昨天才說過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才過了不到二十四小時又全都忘記了。

金泰亨笑了出來,把那頁紙給撕下來揉揉扔進垃圾桶。

他走進閣樓的小房間,裡頭全部都是他在倫敦畫過的作品,許多他從房裡窗戶看出去的街景,其實他喜歡畫黑夜大過白天,無奈倫敦的夏天總是白天長於黑夜。

所以當他對於白色的街景興味索然時,他就畫田柾國。

更多的是田柾國。

他安靜凝望著板子上的田柾國,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他在浴室試圖淹死自己的時候,田柾國的表情。

 

/

田柾國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金泰亨在床上輾轉難眠,靜謐的夜色將他整個人融進倫敦清冷的氣息裡,不近人情而稍顯蒼涼。

他木然地下床,走出房間,腳步輕緩,他不想吵醒樓下的保鑣。

推開田柾國房間的門,一股屬於田柾國的味道便撲鼻而來,金泰亨打亮裡頭的燈,環顧著陌生的房間,他從來沒有進來過,這是第一次。

或許可以在哪裡找到田柾國的私房錢?他這麼有錢,一定會藏些秘密在房間裡吧。

金泰亨想著想著便有了興致,開始四處摸索翻找,最後他沒找到錢,倒是在田柾國的櫃子最底層找到了一張沾滿灰塵的相框。

相框裡是一張舊照片,照片裡有兩個人,田柾國,跟一個金泰亨不認識的女孩。

他們看起來是一對情侶,背景正是那個倫敦眼的紅色座艙,鮮豔的紅刺得人有些心悶。

金泰亨嘟起嘴,側頭思考起田柾國身邊什麼時候出現過這個人。

大概,是在他們相遇之前的事吧。

這是金泰亨第一次真正體認到他對於田柾國並不那麼瞭解的事實。

他不吭聲的把相框默默塞回原本的位置,回到房間待著,卻沒有絲毫睡意。

他想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去泡個澡吧?但金泰亨又擔心自己不小心又要淹死在裡頭,他苦惱著。

他拉開自己的袖口,歪七扭八的一橫橫傷口觸目驚心,顯示出他曾多次狠心想自殺的證明,但是這個房子裡他找不到任何尖銳的刀片,顯然是田柾國別有用心。

就在這個瞬間,他聽見樓下傳來跑動的聲響,還有一些撞擊聲,金泰亨下意識的看向門,是田柾國回來了吧,但他卻遲遲沒等到他打開門進來對他說晚安。

金泰亨身上披著外套下樓,卻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倒在樓梯間,身旁圍繞著幾個保鏢,他們著急的表情跟腳步來來去去,而金泰亨就只是那麼愣在原地,看田柾國像殘破的娃娃不斷流血的模樣。

 

那些鮮紅的顏色讓金泰亨不由自主的想伸手觸碰。

是啊,他怎麼就沒想過,田柾國殺過人,也有可能會被人殺掉啊?

 

他曾經多次在自己身上看到那般的顏色。

然而出現在田柾國身上,卻顯得如此違和而讓人浮動不安。

 

保鏢什麼都不肯透露,金泰亨只好無時無刻待在田柾國身邊,想等他醒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金泰亨看著田柾國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像極了死掉的人。

不會真的死掉了吧?金泰亨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食指,雖然冰涼,卻還是有溫度。

幸好還活著。

田柾國赤裸著上身,繃帶幾乎纏遍他整個上半身,滲著深淺不一的紅色,金泰亨撐著下巴,目光流連在他精壯卻傷痕累累的身上。

田柾國之前說過,看著他快要死掉的裸體不會起慾望的。

可他看著田柾國流血的身體,還是有想要跟他做愛的感覺啊?

「是我太奇怪了嗎?」金泰亨想想,或許因為他是藝術家才會跟田柾國思維不同?

但是,會很痛的吧?金泰亨想趁這個機會大吃一把豆腐,卻不敢真的碰到他的胸口。

都傷成這樣了,就算只是一點點地碰觸都會痛到不行吧。

 

但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醒來呢?

 

/

田柾國昏睡了將近三天,當他睜開眼睛時,金泰亨就趴在旁邊看著他。

「醒了啊。」金泰亨揉了揉痠痛的眼睛,音調不高不低的說了一句,彷彿田柾國只是剛從午睡中醒來。

田柾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他,金泰亨從一旁的床頭櫃上倒了一杯水。

「你現在一定快渴死了。」他抹掉滴到杯外的水漬,「我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醒來的時候唯一一個念頭就是超級想喝水。」金泰亨一副看吧我懂的模樣。

田柾國又露出了很難形容的表情,像是想笑,卻又想哭。

「你一直在這裡嗎?」

田柾國有些艱難的開口,聲音粗啞,澀得連喉頭都發疼。

他沒接過金泰亨一直握在手中的水杯,目光直視著他的臉,沒有分毫移動。

「你房間的風景挺好的啊,我就在這邊畫畫。」金泰亨放下杯子,指了指田柾國房間的窗戶。

「騙人。」田柾國勾起嘴角,他明明沒看見畫冊跟筆,金泰亨這個人,說起謊都不打草稿的。

金泰亨臉上沒有被戳破謊言的尷尬,他沈靜地回望田柾國的視線,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任由安靜填滿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直到田柾國終於又開口。

「我去見一個仇人。」

「嗯,然後半死不活的回來。」金泰亨轉過身收拾盤裡的杯子跟水壺。

田柾國笑了兩聲卻又痛得擰起眉頭,然後莫可奈何的搖頭。「我必須報仇。」他垂下眼簾,這句話像是他在對自己說,輕輕的。

「是那個人嗎?殺掉了你愛人的那個人。」

金泰亨聳肩隨口吐出的一句話讓田柾國臉上的表情凝住。

他緩緩轉過眼神,落在金泰亨臉上,田柾國張口沒發出聲音,那是第一次金泰亨看見他露出困惑又痛苦的表情,看來他真的跟田柾國,還不那麼熟啊。

「你是問我怎麼會知道嗎?我看到了照片,就是你收在櫃底都長灰塵了的那張相框。」金泰亨看向窗外,半開著的窗戶有風徐徐吹進來,一股冷意讓他抖了一下。

於是他走過去,伸手將窗戶關上。

久到金泰亨以為田柾國根本不想談這件事,或是他根本已經睡著或死掉了,才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那是我妻子。」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發過誓會為她報仇,我只是履行了我的諾言。」

 

他的語調平緩,像是在述說一件別人的故事。

金泰亨還站在窗前,看著這與他房間截然不同的街景,路上有一對對恩愛牽手的情侶,也有獨自行走過斑馬路的人,金泰亨將五指貼在玻璃上。

 

「從這裡跳下去,死不了吧?」

 

「⋯⋯金泰亨!」

田柾國發怒的大吼,就算只是這麼一個動作都讓他頭暈目眩。

「開玩笑的,這麼沒美感的死法我不會嘗試。」金泰亨用說笑話的口吻否決了這個念頭,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跳樓,一次也沒有。

「你一定不能理解吧,患有憂鬱症的我天天想著去死。」金泰亨的手掌貼著冰涼的玻璃往下移,水氣被他溫熱的掌心給融成水,一片濕涼。

「但是看到別人快要死掉的樣子,我卻也羨慕不起來。」

或許,不是真的想要死吧。

不過金泰亨沒有解釋的是,他指的「別人」就是「田柾國」。

假如田柾國就那樣死了,他一定會感到憋屈跟惋惜吧,這麼好看的人從此再也沒辦法露出其他表情了,從此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說,就連看到你這個樣子腦中都存有這樣混亂想法的我,是不是很冷血?」金泰亨沒聽見田柾國的聲音,於是回過頭。

 

於是他看到田柾國摀著胸口,手上滿是血跡的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走過去,總之他腦中突然瞬間當機,然後是一片空白。

匆匆忙忙的抽起衛生紙擦去田柾國手心裡的血,他不知道田柾國為什麼突然咳血,是被自己的話給氣到了嗎?

金泰亨忽然感到內疚,田柾國的胸口劇烈起伏,金泰亨動作慌亂的擦拭他嘴邊的血痕,卻被田柾國充滿慍火的眼神給看得一怔。

「對不起。」金泰亨心裡莫名湧上歉意,把沾染血的紙丟到垃圾桶裡,想讓田柾國重新躺回床上,卻被他給一手推開。

「出去。」

田柾國的語氣僵硬而直接,聽起來既悶痛又疏離。

金泰亨嚥了一口口水,站了一會兒,選擇重新坐在床沿。

「我叫你出去!」田柾國抬眸憤怒的紅了眼眶,吼完之後又無法自制的咳了幾聲,咳到金泰亨的心臟都像被擠壓般重重的擰了好幾下。

「對不起你別生氣了,我讓你罵嗯?別咳了⋯⋯」金泰亨咬住下唇,伸手輕輕拍著田柾國的背幫他順順氣,田柾國的眼睛濕潤又通紅,彷彿隨時都可能洩出眼淚。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聽你說想去死那種話。」

 

「你不知道我每天無時無刻都在擔心你,怕你又想傷害自己。」

 

「你就仗著我喜歡你,所以盡做這些折磨我的事!」

 

田柾國說到再也說不下去,雙手死死握成拳狀直到刺破了掌心,金泰亨嚇得急忙握住他的手,田柾國的手比他還要大,寬厚而溫暖,金泰亨顫抖著掰開田柾國的指尖。

 

「如果我死了能讓你好受一些,我也可以做。」

 

金泰亨,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你怎麼就不明白我能夠為了你做任何事?

 

金泰亨發現田柾國傷得更重了,知道自己傷到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心。

「對不起⋯⋯」金泰亨第三次有些無措的道歉,他輕撫田柾國瘦削而蒼白的面容,突然對於田柾國還活得好好的這件事感到無比慶幸。

田柾國起伏的胸口漸漸恢復平緩,他摀住自己發疼的心口處,別開臉讓金泰亨無法碰到他。

「我累了,想睡了。」他平直的聲音沒有情緒,轉過身躺下,背向金泰亨。

金泰亨點點頭,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很久,然後才輕輕離開田柾國的房間。

 

/

金泰亨在夜半的惡夢裡驚醒過來。

他夢到田柾國真的死了。

他微喘著氣,心中的不安感莫名巨大,他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摸索著門的位置,走出去以後往熟悉的路徑前進,推開田柾國的房門,像小貓一樣閃了進去。

田柾國好看的面容安靜得猶如一張亮麗的照片。

確認他的呼吸正常,金泰亨鬆下一口氣,毫不遲疑地鑽進田柾國旁邊,張手就是一抱,像孩子在保護自己珍愛的玩具那般強硬任性。

田柾國在黑暗中發出細微的呻吟聲,睜開疲憊的雙眼,發現金泰亨正緊緊貼在身上時無奈地抽了一下身體。

「你想做什麼?」他沙啞的問話中還帶著防備。

金泰亨靜默了一瞬,低低的開口:「放心,我不會對你亂來,只是⋯⋯想抱抱你。」

田柾國的呼吸騷在耳邊癢癢的,金泰亨眨著眼睛,在黑暗中找尋到田柾國炙熱的視線。

「那你輕點,你壓到我的傷口了。」

金泰亨聞言立刻鬆開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悶悶的看著田柾國。

田柾國彎起嘴角,將金泰亨的雙手合攏放到他胸前,將金泰亨的手給握在手心裡,輕輕摩挲著。

金泰亨低頭嗅著田柾國身上的氣息,想起剛才那個破碎而讓人害怕的夢。

 

「謝謝你活著。」

 

田柾國只是揉了揉他的頭髮,試著安撫金泰亨躁亂不定的心。

「你也是。」田柾國的聲音透露著濃濃的倦意,他閉上眼睛,在意識游離之前把話說完:「我也謝謝你活著。」

 

/

當田柾國的身體完全康復,已經是兩個月後的初春了,街上有一排粉嫩的櫻花,從金泰亨房裡的窗戶就可以清楚看到。

直到金泰亨發現已到了櫻花開落得最美的時節,他才驚覺時間飛逝。

這些日子裡,他忙碌於畫畫跟照顧田柾國,過的異常充實,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自殺的事。

 

難道他的病好了嗎?

「金泰亨,你可以不要動不動就分心嗎?」田柾國抱怨著,他正坐在沙發椅上,而金泰亨的視線則落在他背後那一片紛飛的粉色櫻花林裡,那些柔嫩的屬於春天的色彩,襯得田柾國身上那種少年與男人的混合感更加豐富,金泰亨收回看呆了的視線,重新移動手上的素描筆。

「幸好你的臉沒有留下疤痕。」金泰亨快速的掃了他一眼。

田柾國淺淺的笑了,「如果我破相,你可能就不再畫我了吧。」

金泰亨挑眉,對這個有意無意的問題不置可否。

在這之後沒有人率先開口打破安靜,金泰亨的目光跳躍在田柾國以及畫板之間,而田柾國就靠在椅子上注視著金泰亨。

時間定格在這個瞬間,哪怕千百年以後都不會遺忘分毫。

「我們回韓國吧。」田柾國淡淡的說,金泰亨不知道他是認真的或者只是隨口講講。

「回去之後我就不會跟你住在一起了。」金泰亨仔細勾勒著田柾國的笑眼,那是他最喜歡畫的部分,充滿讓人心動的靈氣。

「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聽錯,田柾國落下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

金泰亨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將筆放置在畫板的間溝上。

 

「你很喜歡那個女人嗎?」

「嗯。」田柾國定定的看著他,沒有思考。

「你愛她嗎?」

金泰亨想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聽見回答,但已經來不及收回了。

田柾國變動了坐姿,琢磨著什麼樣的語句才能精準表達他的感受。

「我愛過她。」

他站起來,走到金泰亨身邊彎下腰看著畫板上的自己。

無論被畫過多少次,他始終覺得神奇,畫中的他多了些純粹,少了點世故,或許這就是金泰亨眼中的田柾國吧。

金泰亨撐起下巴,避過田柾國的視線,凝視著外頭的櫻花。

不知道田柾國是不是在這樣美好的季節裡,遇到那個人呢。

他們肯定很幸福過,所以田柾國才會是這麼溫暖的人。

他理不清自己心裡的情緒,千絲萬縷,摻雜著好多莫可名狀的情感,他只覺得有點⋯⋯懵了。

 

「那你愛我嗎?」

 

田柾國站在金泰亨背後,看不見金泰亨此時此刻的表情。

而金泰亨,同樣看不見田柾國的。

 

「我愛你。」田柾國的聲音近在耳邊,金泰亨動也不動地,任由田柾國從後面輕輕抱住他,任由自己放縱在田柾國身上令人眷戀的氣息裡。

田柾國的唇擦過他的側臉,帶來酥麻的刺痛感。

 

他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出來田柾國對他的愛呢?

 

「但是你卻從不吻我。」金泰亨沒有焦距的看著窗外,縱使他知道自己分明是最懂這個答案的人。

「我在等你。」田柾國附在他耳邊輕聲道。

 

金泰亨,我在等你愛我啊⋯⋯

 

/

金泰亨不知道自己今天發了什麼神經,一早就吵著田柾國想去超市逛逛。

他好久沒有親手做飯了,自從被田某半強迫的帶到倫敦以後,他就過著三餐有人伺候的廢人生活,趁著今天心情好,他想自己做一頓飯給田柾國。

 

「但我實在是太久沒做了,吃了拉肚子的話不准怨我。」他先下了警告,田柾國笑著應了聲。

按照記憶中的食譜,金泰亨隨手一抓一把青菜水果往籃裡扔,田柾國走在他外側,整理著金泰亨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腦想過就拿的一堆食材。

金泰亨心情很愉快,有人陪著逛街真的是一件挺不賴的事。

田柾國刷卡付帳的時候,金泰亨就蹲在一旁等待,他打了個呵欠,走出超市想透透氣。

倫敦的在地人步伐都很快,很少有像他這種待在原地十幾分鐘都不動的人,他覺得自己特別突兀。

金泰亨踩著前面人的影子,一直往前走著,直到那人過了斑馬線,金泰亨停住腳步。

 

車潮如水,紅綠燈閃爍交錯的瞬間讓金泰亨失了心神。

 

心底深處浮現好久都不曾再出現的想法。

綠燈了,站在他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往前踏出去,金泰亨被擠得有些慌了,他往後縮回腳,愣愣的看著人們不停穿梭,不停越過他離去。

燈光在閃,跳回紅色的時候,人們都靜靜的等待下一次的綠燈來臨。

金泰亨的視線茫然迷離,在一片復古的倫敦街景中顯得特別渺小。

 

他緩緩往前邁出步伐,他聽見有人的驚呼聲。

在那片刻他才稍微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在那些人們驚懼的注視中,他能夠做出更瘋狂的舉動嗎?

金泰亨不知道,但他還是往前走著。

 

他忽然在對面接到的人潮中看見一張極為熟悉,極為漂亮的臉孔。

是田柾國啊。

金泰亨木然地伸出手,田柾國的臉上交雜恐懼和⋯⋯沒有其它的情緒,沒有金泰亨以為會出現的憤怒或者悲傷,就只有恐懼。

他講了什麼?金泰亨聽不見,四處響起的喇叭和車燈閃現幾乎將他淹沒在車潮裡。

左側一道太過刺目的白光讓金泰亨皺眉,下意識地伸手去擋,當他看清那台貨車快要閃避不及而撞上他時,他忽然清醒了過來。

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那個人就只可能是田柾國。

 

為什麼田柾國會在這裡?

 

金泰亨睜大眼,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田柾國,不過幾秒鐘的瞬間,他被田柾國唐突的力道給往反方向推了過去,金泰亨腳步踉蹌的摔倒在一旁。

他懵懂的看著眼前如幻象燈出現的一幕幕。

那台巨大的車子發出慘烈的煞車聲,掩蓋了眾人的驚呼和尖叫,也讓金泰亨措手不及。

他呆若木雞的坐在旁邊,腦中的耳鳴還在嗡嗡作響,很快的便聽見救護車刺耳的聲音,由遠而近。

人潮形成一堵牆圍了上去,他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

 

田柾國⋯⋯呢?

 

金泰亨徹底醒了過來,他沒有去撿自己因為跌倒力道而飛出去的鞋子,赤腳踩在充滿玻璃碎片的路上,他撥開人們的背影,尋找著可能也在這群人之中的田柾國。

可是他猜錯了,田柾國並不在這些人裡頭,而是被這些人圍住的那個。

當金泰亨看見田柾國白皙的臉上是一道深深的裂痕以及不停湧出的鮮血,金泰亨失去了呼吸。

「柾國⋯⋯田柾國⋯⋯」他慌張的走上前,腳底早已被玻璃殘渣刺得滿是血紅,但他眼裡只有被車撞得幾乎全碎的田柾國。

 

你為什麼在這裡?你在做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金泰亨的手在抖,他的身體也在抖,為什麼田柾國一直在流血?

他不是好了嗎?不是復原了嗎?為什麼又變成這個樣子?

 

田柾國看著他,緩緩眨了一下,金泰亨像瘋了似的撲了過去抱住他。

「傻子。」田柾國說話的時候,眼淚從眼角滑落,流過滿是傷痕的臉頰,變成一行血淚。

金泰亨哭了,但他不能流淚,因為這樣會看不見田柾國。

田柾國很努力想抬手拭去金泰亨臉上橫雜交錯的淚,卻辦不到。「痛嗎?」

金泰亨不停抽氣著,他吸不到氧氣,他只能抱著田柾國像瘋子似的哭著。

 

他還沒回答田柾國的問題,可他覺得這個問題比田柾國愛他來得更可笑。

 

醫護人員清開圍觀的群眾,擔架被拉了過來,他們拉開金泰亨,用言語安撫勸阻著。

「放開我!」金泰亨看田柾國被醫護人員抬到擔架上,他想躲開那些抓住他的人,心裡的恐慌有如漣漪擴散,他們要把田柾國帶去哪裡?

「先生請你冷靜,不要妨礙醫護人員的搶救。」其中有個人這樣說。

 

救他⋯⋯

 

對不起,但是我們盡力了。

 

傷者的求生意願很強,但是撞擊的力道太大,我們回天乏術。

 

傷者田柾國,到院前死亡。

 

/

所以,金泰亨發現自己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

 

為什麼是倫敦呢?

 

「因為這是你們相遇的地方嗎?」他蹲在房間的角落,手上拿著那張被塵封在櫃底的相框,那張舊照片被擦拭得很乾淨,似乎被人常常拿來看。

金泰亨不知道是第幾次捏著這張照片自言自語。

「雖然田柾國說他愛過妳,但他現在愛的好像是我啊。」金泰亨戳了戳照片中田柾國燦爛的笑靨,用手彈了一下在旁邊的女孩。

「不過如果你們在那邊先相遇的話,妳還是要暫時幫我照顧他哦。」

他打算把這張照片也連同其他東西放到行李廂,於是他解開相框,卻發現照片後頭還藏有另一張照片。

那是金泰亨。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總之應該是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吧,照片上頭還寫了字,很端正的字跡。

“因為你才找到了回去的勇氣”

金泰亨垂下眉眼,用指腹畫過那行字跡,想了一下,決定把這張照片也一起帶走。

 

他後來還找到了一個信封,裡面有兩張回韓國的機票。

日期是田柾國出車禍的隔天。

「打算又要把我架上飛機嗎?」金泰亨看著機票傻笑,想起田柾國俊氣的眉眼,還有他總是很溫柔的笑容。

 

把所有東西打包好了,他站起來環視空蕩蕩的房間。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還有桌上那把鋒利的刀刃。

金泰亨拾起刀刃,鏡中的他被刪除了表情,就連眼神都是一片死寂,他自己看了都覺得悶。

他把刀刃放在脖子上,只要輕輕劃過去,一切就結束了。

 

他就可以看到田柾國了。

 

半開的窗戶忽然吹進一陣強風,金泰亨顫抖了一下,刀刃就這樣摔到地上。

他怔怔地看著窗外那排開得依舊盛美的櫻花。

 

鏡子裡的那個人,是田柾國愛的金泰亨。

 

是愛著田柾國的金泰亨。

 

可他為什麼到了現在才能坦誠呢?

為什麼田柾國最後問的那句話,不是「你愛我嗎」而是,痛嗎?

金泰亨緩緩摸上自己的心臟處,纂緊了衣服,好像這樣就能握住跳動的心。

「很痛。」

金泰亨想起他在浴室裡想要自溺的那天,田柾國露出了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表情,說著很痛的

時候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漂亮卻淒涼。

就跟鏡中這個人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像要凋零的晚櫻。

 

我想你,我好想你。

 

金泰亨突然瘋狂的後悔為什麼不在當初能夠愛的時候,親口告訴田柾國你等到我了。

金泰亨突然瘋狂的後悔為什麼不在那個鑽進他懷裡的夜晚,再抱得緊一些,久一些。

 

“我也謝謝你活著。”

如果那晚可以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就好了。

我們就能一起好好的活著。

 

金泰亨把刀刃收進抽屜裡,走到窗戶前,把兩扇窗戶給關上。

他把所有關於田柾國的畫像都收好,唯獨留下那張田柾國身後簇擁著繁花的美麗畫面。

他把那張畫留在屬於他的地方。

 

再見,田柾國。

等到再次遇見你,我就不會放你走了。

等到再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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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茄公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2) 人氣()